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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秘密

无色城里依旧是一片宁静。

一望无际的白石棺材排步在水底,血战一夜的冥灵战士已经在日出之前平安归来,重新化为灵体沉睡。然而,石棺上却出现了无数的裂痕——里面的灵体在昨夜那一场激烈的战斗中受到了损害。

大司命和诸王在光之塔下焦急的等待,不时的抬头看着头顶离合的水光。

只听一声水响,有什么东西从万丈高空坠落水面,无色城上空立刻起了一阵波动,冥界城门应声打开,迎接主人的进入。无形的旋涡里一个人直坠而落,一头栽倒在光之塔下。

“殿下!”所有人一起惊呼。

那个狼狈的王者跌落在塔下的玉座上,束发玉冠歪斜,手里的辟天长剑也飞了出去,劈碎了旁边的黄金莲座。真岚看到下属和太傅拥过来,挣扎了一下,似乎想站起身来,然而因为力竭,不得不颓然放弃。

他面朝天的躺着,感觉四肢百骸都痛的仿佛裂开来了,似乎又经历了一次车裂。

“殿下,您总算回来了!”赤王红鸢第一个开口。毕竟是女人,她的眼眶有些发红,声音颤抖——昨夜的那一战实在是过于惨烈,她和黑王在日出前领命紧急撤退,当回头看到真岚皇太子提剑直面巨大的迦楼罗时,她甚至有一种再也见不到皇太子的恐惧。

“恩……”真岚没有气力站起来,脸上却依旧挂着笑,“我的命大的很,放心。”

大司命上来搀扶,然而脸色忽然变了,脱口道:“殿下,你……你的肩膀!又裂开了!”

“什么?”真岚吃力的抬起左手,抚摩了一下自己流血的肩膀——只听“卡”的一声轻响,他勉力抬起的左手居然齐肩而断,落在了地上。而右肩上也已经裂开了一道深深的血缝,赫然在目。

昨夜他带着冥灵军团在镜湖上空与破军座下的军队遭遇,激战一夜。冥灵军团对征天军团,堪堪打成平手——然而,他们却不得不在日光初露时被迫撤退。而这样仓促的撤离,太容易被敌方趁机追。为了保护手下战士安全撤回,他孤身留下断后,独自面对迦楼罗里那个可怕的人。

龙神还在东泽为被幽灵红潭侵蚀的族人而战,一时不能回来。失去了它的协助,只继承了“皇天”一半力量的他,并不是眼前那个杀戮之神的对手。他只能竭尽全力的战斗,想方设法阻拦对方的脚步,让冥灵战士们能顺利回归无色城。

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怎样和那个人周旋了那么久,直到最后破军的眼眸变成了金色,那样可怕的毁天灭地的气息散发出来,几乎冻结了天地。他只有不顾一切的战斗,知道双手紧握的辟天长剑上满是鲜血。

激战到最后,东方腾起了闪电——蛟龙顾盼苍穹,发觉了这边的危机,赶来相助。于是,他终于还是回到了无色城。然而在不支倒下的瞬间,身体全部重新裂开,宛如破碎的人偶。

“真是的,居然弄成着副样子,”他苦笑,“太丢脸了。”

“不要这样说,”大司命喃喃,“能从魔的手里返回,已经很不容易了。”

“是啊,真可怕……”真岚眼神变换,“破军越来越强大了……比诞生初期拥有了更强大的毁灭力量!再这样下去的话……”

——魔可以从杀戮和毁灭里吸取力量,再这样下去的话,整个云荒将被黑暗笼罩!

到底,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他?越早越好!

“皇太子殿下回来了么?”有侍女出来,恭敬的行礼,“太子妃在等您——她非常担心,请您一回来就去见她。”

“哦。”真岚怔了怔,“马上去。”

等到侍女离开,真岚转头急急道:“糟了,红鸢,快帮我想个办法!我可不想以这种面貌去见她——快把断裂的地方替我缝上。”

“好吧。”赤王笑了起来,有些无奈,“可是我的女红实在一塌糊涂,缝歪了殿下可别怪我啊。”

“顾不得了,”真岚抓头,“快点儿缝好就行,你们站着干吗?快点一起帮忙啊!”

白璎躺在镜湖的最深处,默默看着头顶离合的水光——那些光芒从九天之上洒落,被水面折射,一波一波的荡漾离合。从无色称里看去,仿佛是变幻无常的宿命。

她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,知道是真岚回来了,然而却无力站起身来迎接。

侍奉的宫女连忙出去传话,她颓然闭上眼睛,眼角沁出一滴无形的泪——是的,她恨自己。她曾经发誓为空桑战斗到死,发誓将自己的余生和所有力量都献给国家和族人,然而在这样关键的时候,她却躺在这个地方,甚至无法提起剑!

为什么?为什么!为什么这个身体会变成这样!

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狂燥,狠狠抬起手砸着自己的腿——没有知觉!还是没有知觉!在镜湖上空和云焕交手之后,她的身体每况愈下,甚至到了无知无觉、不能移动的地步!

到底是为什么?她明明已经休息了很久,身上的伤也已经愈合了大半,然而,似乎仍有无形的黑洞在不停吸取她的精力和生命。

——难道,是魔对她使用了什么诡异的法术么?

不,不……她忽然颤抖了一下,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。

白璎的眼神忽地凝滞了,,直直的看着头顶上方莫测变幻着的水光,脸色变得雪白。莫非……莫非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?自己如今那么衰弱,莫非是因为那个人他也……

“别动了,”忽然间,她垂落的手被握住,一个声音响在耳畔,“快躺下休息。”

她惊喜交加的侧过头,看到了血战归来的人。真岚裹着一袭黑色斗篷,脸色一如平日,对着她微笑,语气轻松:“我来帮你捶捶腿,你别动了,身体还没有好呢。”

塔里等待他归来的太子妃惊起,看着他的模样,松了口气:“你没事?”

“恩,当然没事。”真岚在她身侧坐下,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好,开始替她按摩僵硬的腿,带着歉意,“被云焕拖住了,所以回来的晚了一些——让你担心了,对不起。”

白璎细细的看着他,直到确信他平安无事才松口气,颓然靠回了软塌上:“不,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。”她侧过脸不看他,声音却在颤抖,“所有人都在血战,而身为空桑的太子妃,我却不能和你并肩战斗……实在对不起。”

轻轻捶打她腿部的手停住了,真岚抬起眼睛看着病榻上憔悴的女子,语气严肃:“不要说这样的话,白璎,你是竭尽了全力的,无论是神庙里的那一站还是镜湖上对迦楼罗的那一战——你要是总这样想,伤就更加难好了。”

她没有说话,却仿佛想起了什么私的颤了一下。

“苏摩……回来了么?”沉默了片刻,她忽地轻声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。

真岚怔了一下,眼神有细微的变化,声音却很是平缓:“不曾——复国军大营也失去他消息好久了,谁也不知道海皇孤身去了何处,又是为了什么……只听说他走时留下了话,说十月十五那一日必然会回来,和大家并肩战于镜湖之上。”

他声音温和:“所以,你也不要太担心……再过一个月他也该回来了。”

听到这样的安慰,白璎没有说话,不知在想什么,脸色突然苍白的可怕,眼里涌动着奇特的亮光,忽然抬头看向镜湖上方——无边的光影映照在她雪白的脸上,显得明亮而忧伤。

这一瞬间的气氛极其诡异,真岚被她的眼神震慑,一时间不敢开口打断她的沉思,只是默默坐在塌边看着她。

“快点儿找到他……”白璎忽然开口了,转过头去,“一定要快点儿找到他!”

她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,握住他的手。她握的如此用力,那种痛似乎可以从手上深入他的骨髓。然而真岚没有开口追问,只是默默点了点头:“你放心,我一定尽力。”

“他……他一定出事了,”白璎脸色苍白,喃喃,“一定是。”她抬起头来看着真岚,失神道,“我才明白过来,为什么我的伤会变成这样——真岚,这是因为他的缘故啊!星魂血誓让我们气脉相通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我,我的身体如今在不受控制的枯竭,肯定是因为他正在遭遇某种不测!”

她握紧他的手,眼神渐渐变的恐惧:“是的,他在遭遇某种不测!他在衰弱!真岚,真岚!一定要快点儿找到他!”

真岚的脸色在她的呓语里变得苍白,显然“星魂血誓”这四个字击中了他——从神庙里那一场神魔之战后,归来的太子妃竟然脱胎换骨,获得了新的躯体,摆脱了冥灵的身份。这种巨大的转变曾经让无色城里的所有人感到惊骇,连他也不例外。

然而,一贯坦诚的她却三缄其口,没有对任何人作出解释,甚至对他也是一样——他们是那样聪明而相敬如宾的夫妇,对于一方的沉默,另一方也会沉默以对,绝不会多问一句。直到这一刻,她吐出了“星魂血誓”这四个字。

他曾以为是苍梧之渊里后土力量完全觉醒的原因,令她逆转了生死获得新生——然而却不料竟然是因为“星魂血誓”。

空桑皇太子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禁咒,也知道施用这种咒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——在听到那四个字的一瞬间,他心里的震撼不亚于百年前在婚礼上看到“坠天”发生的一瞬间。

终于是……失去了么?

那个人是如此的不顾一切,终于把她渐行渐远的心拉回去了么?

但是他只是答道:“好,我立刻去通知复国军那边,找龙神商量,尽快把海皇找回来!”

“一定要快……否则,来不及了……”白璎喃喃,“我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了……真岚,他,他一定是出事了!”她开始咳嗽,身上那种僵冷感又开始蔓延,逼的她无法呼吸。

“好的。你先休息。”真岚轻拍她的后背,扶着她躺下,“你要好好的,才能看到他回来啊。”

这一瞬,穿过她雪白的长发,他第二次看到了她背上那个逆位五芒星的符号。他的手颤抖了,他忽然想起了在一册上古卷轴上看到的话,明白了这代表什么。

她重新在水底睡去,因为枯竭和伤病而显得如此苍白而虚弱,身子蜷缩成一团,宛如一个孩子。睡梦中眉头紧缩着,眼角依稀有泪痕——这个要强的女子,在醒着的时候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,一直到睡了才会象个小孩子一样。

他凝视着她,轻轻吐出了无声的叹息,站起来离开病榻。

她握紧他手时的痛感还残留着,撕裂了他仓促缝合的伤口,然而她却丝毫没有察觉。

“苏摩……苏摩。”他听到昏睡中的人发出呓语,恐惧而焦急。

结束了么?他在转身离去的瞬间,感觉心中荒凉如死。

星魂血誓——她在慌乱中吐出的那四个字仿佛禁咒一般,将他心中的热度在瞬间冻结。她一直没有向他提起过这件事,无论是在神庙归来还是镜湖受伤之后,始终保持了沉默,将这个秘密收藏在心底。想来她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知道一旦说出,将会深深地伤害到对方。

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法术,也知道施用这样可怕的咒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——那个人,是不惜一切要得到她的。那个背天逆命的傀儡师甚至可以不顾天地轮回。星辰宿命,用了全部的血和力量来缔结这个盟约,只为换取和她同生同死的权力,弥补少年时的过错。

从此以后,他和她无论身在何方,将永远不会分离。

多么可怕的想法,多么狂暴而不顾一切的举动!她或许曾经一度是偏向自己的,但是那个人却以如此狂暴、不顾一切的行动将她拉了回去。

多么可笑……不久之前,在她为自己缝合躯体时,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她,从此可以举案齐眉、相互扶持的度过余生。

真岚在无色城里独自行走,只觉头痛欲裂,身上的伤还在不断渗出血,他却浑然不觉。他茫然的走着,黑色的斗篷拂过满目的石棺,那里面沉睡着一个个无法见到天日的族人,那些灵魂的呻吟穿过石棺传到了他的耳畔,让他混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。

是的,他的心应该放在这里,而不应被拿去放在猜忌和痛苦的烈火上灼烤。

“是啊。”他轻轻吐出了两个字,在光之塔前回身,看着铺满了水底的无数灵柩,“为什么我到如今,竟然还会被这种事所困扰——我的心,本来就应该只属于你们。”

“我的先祖,我的子民,我的国家,”将双手握在辟天长剑上,他缓缓对着那些受苦的灵魂屈膝,“因为我的无能,才让大家百年不见天日——但是请相信,空桑一定可以再度出现在日光之下,我也将为此献出毕生的精力。”

“是的。”忽然间,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接口,“我相信你,真岚。”

他愕然抬首,身周却没有一个人影,只有声音一直传到耳畔。

“西京?”听出了是远在东泽的故友,真岚不由站起身来,“你在哪儿?”

“我在城外的水里。”西京的声音凝聚成一线抵达耳际,显然是用了武学心法,“真岚,我和慕容修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面谈,但却无法进入无色城。”

“重要的事情?”听出了这个酒鬼朋友语气里从未有过的严肃,真岚连忙道,“稍等,我立刻出来见你们。”

黑色斗篷如风拂过,立刻消失在无色城的光影中。

看到西京和慕容修的时候,真岚略微吃了一惊:这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狼狈,身上还溅了血迹,仿佛为了某件急事匆匆赶来,却在一路上遇到不少麻烦。

而且,也不见那笙在他们身侧。

“怎么了?”真岚把片刻前的软弱情绪迅速压了下去,挑眉看向多年的挚友,“我的大将军,你不在东泽坐镇,却把我们的军师也拉到水下来了?”

“不,皇太子见谅,是我拉着西京来的。”慕容修却是上前一步,行礼。

他身上带着辟水珠,显然也是出于西京之手。真岚看着这个中州来的商人,发现他身上伤痕累累,显然从九嶷郡到镜湖的这一路走的颇为艰难,不由惊讶:“到底有什么事让你们两个大老远地跑来?如果要商量,用水镜传话也是可以的啊。”

“不能用水镜,”慕容修却摇摇头,“水镜毕竟是法术,万一被破军所破就不得了了。”

“恩。”真岚听他说的如此郑重,不由更加吃惊,看向西京,“到底什么事?”

西京上前一步,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,脸色凝重:“事关重大,还请皇太子和我们一起去一趟复国军大营请出龙神,和海国方面一起商议。”

“到底什么事?”真岚还是一头雾水。

慕容修侧过头,俊逸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:“殿下,我想到了击溃破军的方法。”

在无色城里的女子逐渐衰竭的时候,万里之外的怒海上惊涛翻涌。

漆黑的大海在喃喃的祈祷声里狂怒起来,无数如小山般高的巨浪在黑色的海面上来回移动,相互撞击,发出巨大的的轰鸣,飞溅的水花遮蔽了天日,愤怒的涛声回荡在天地间。

“天地间的所有神明,九天上的日月星辰,请聆听这一片大海的呼唤!

“如今我向你们献上最尊贵的血,谨以此来换取您的庇佑!

“请给予我们力量,听取我们的心愿!”

红衣女祭站在哀塔顶端,对着苍穹伸出双手,用某种上古语调日夜祝颂,召唤天地间的一切力量,七日七夜的不眠不休已经让她的双目变得血红可怖,长发在风里狂怒起舞——随着仪式的进行,这一片大海在她的呼唤下变得愤怒起来,汹涌澎湃,发出了令人战栗的声音。

——七千年前,她曾经用同样盛大的仪式,付出了被封印千年的代价,向着九天上的神祈祷,让海皇的力量在灭国后得以保全。

没想到七千年后,她居然要第二次施行这样的咒术!

黑暗的塔室内充满了血的腥味,赤红色的血在地上涂抹着,画出了一个诡异的符号。而在血之符咒的中心,有更多的血正在蔓延。仿佛一条条蜿蜒的小蛇朝着四方爬去,被塔顶女祭的祝诵声催促着,从塔的四面窗口渗出,仿佛有生命一般,无声无息地爬入了那一片大海,和怒潮融为一体。

而在那个符咒地中心,一个人静静地躺着,面容苍白。他的手足全部被钉在了黑曜石地地面上,金色的长钉刺穿了肢体,血从其中缓缓涌出,无休无止。

——而胸口的正中,钉着女祭尖利的法杖。

法杖从鲛人心脏部位直刺下去!

“请接受最尊贵的血的祭献……天地之间的所有神明啊,请享用血食,然后听取我们的心愿!”

血从黑塔里无穷无尽地蔓延,仿佛藤蔓一般爬满了这座上古便矗立在此处地高塔,然后溶入了大海——那血液的力量似乎浸透了整片大海,使怒海狂怒。

这是万古之前,星尊大帝远征海国时的最后一个战场,在这里,曾经有成千上万的鲛人人死去,整片大海一度都成为了血红色。而在星尊帝将海过彻底摧毁、将无数财富和奴隶掠夺一空后,这里成了死海,再无人类的踪迹。

在血的海洋里,无数愤怒的灵魂在游荡,千年之后犹自发出呼啸和呐喊。

女祭站在塔顶仰天祈祷,声音渐渐尖厉起来。

仿佛回应着她的祈祷,这片大海开始沸腾,只见黑色的浪越来越高,原如一座座小山在大海上急速地移动着、撞击着,发出恐怖的呼啸。在冷月下看去,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仿佛有无数巨大的怪手在来回驰聘,向天怒吼!

随着祈祷的进行,那些黑色的巨浪越发汹涌,仿佛一只只巨手从海面上探出,不顾一切地向着天宇拍击而去!

“海皇……”黑暗的塔室内,女祭低头看着禁咒中心的人,缓缓跪倒在他身侧,声音颤抖,“已经到了第四十九天了……真的还要继续么?”

黑暗里的人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。那样妖异绝美的碧色双眸里闪着冰冷而决绝的光,另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对视——这个可怖的斩血咒术施行到了现在,耗尽了他身上的大半精血,让他的躯体枯竭到了极限,如今只怕不会有人再认得这个曾经光彩夺目的鲛人之王了。

然而,惟独这双眼睛还保留着惊艳天下的风采。

“继续。”苏摩的声音枯涩而沙哑,随即闭上了眼睛。

溟火身子一颤,终究不敢抗命,缓缓将手扶上了那柄直插海皇心口的法杖,念动了咒语——然后,手腕猛的一顿,尖利的法杖再度向下戳进了三分。

新的血从胸口涌了出;爱,刺心的疼痛让那个人的眉头蹙了一下。

然而,始终没有一句呻吟发出。

溟火看着符咒中心那个满身是血的人,忽然间再也忍受不住,眼里的泪水簌簌而下,化为珍珠铮然落地——一个人,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痛苦呢?为了那个女子,为了海国……居然可以不顾一切到这样的地步!

还有二十天,这个可怕的法术就会结束了。

那个时候,阵中人的鲜血将会流尽,溶入苍茫的大海,然而却不会立刻死去——他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,通过血脉来操纵七海!

然而,这样可怕的力量不会持续太久,很快他就会彻底地枯竭而死。

他舍弃了全部的血,斩断了以共享血脉缔结的盟约,同时也解开了星魂血誓的束缚——在死去的那个瞬间,他的星辰将解除与她的星辰的捆绑,向着黑色的夜里独自坠落。

苏摩,苏摩……寂寞么?

——如果生和死都只是一个人的话。

万里之外的龙神发出了一声长吟,仿佛产生了什么感应。

“怎么了?”诸人齐齐抬头,看着盘旋而去的海过之神——龙神忽然化为一道金光跃出了镜湖睡眠,腾上了九霄,然后又骤然落回了镜湖的深处。

金帐里的诸人面面相视力。龙神在水底盘旋,显得有些心神不定。

片刻,还是虞长老忍不住靠口,将方才说到一半的话题继续下去:“那么,神,您认为慕容公子提出这个计策,是否可行?”

炎汐却变了脸色,几度忍不住要说些什么,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。

真岚和西京一脸肃然,等待着海过最高神只的答复。

龙神沉吟许久,明月般的双目依次扫过在座者的脸,最终缓缓点了点头:“是的,我认为空桑方面提出的计策可行……如果要灭破军,也只能用这样的手段了。”

这样一锤定音的答复,让来访的空桑贵客齐齐松了一口气,然而炎汐却霍然起身。“龙神!真的要这样做么?”向来温和的左权使脸色苍白,“请您三思!这样做……实在太残忍了!”

碧低着头虽然没有开口反对,但神色惨然。

只有虞长老厉声喝止:“左权使,坐下!你怎可对神只这样不敬!”

龙神凝视着他,声音却是平和的,仿佛完全明白对方愤怒的由来。知识深深叹息:“是,我又怎么不知道这样何其残酷——但是,对付破军这样的魔,这样的手段还只怕不够。”

神只侧过了头,看着来访的空桑一行,点了点头:“慕容公子,就按你说的办吧……我希望在十月十五日的前一夜行动——因为离开时海皇曾说过:在那一天,他将会返回云荒。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。”

如今已经是九月二十七日,离那个约定的期限只有半个多月了。

龙神旋绕在大营上空:“至于你们提出的要求,海过会尽力协助。我这几天会和真岚一起拖住破军,令其不能分心。慕容公子和西京将军按计划行事就是——湘那里应该不会有问题,她一贯是勇敢的战士,相信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。”

“多谢。”真岚轻轻吐出一口气,三人一起俯首称谢。

“碧,”龙神转向了暗部的队长,“此次事关重大,你有曾和飞廉想熟,就陪同慕容公子和西京将军他们去一趟西荒吧。”

“我……”碧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,脸色苍白,仿佛那是有个比死更可怕的命令。

“是。”然而停顿了片刻,她终于还是低声领命。

一切都商议妥当之后,行动便无声无息地开始了。

西京和慕容修从复国军大营走出,翻上了天马,急行而去——在他们身后,绿衣女子紧紧跟随,脸色却是苍白的,仿佛竟是赴死般痛苦。

“碧。”在她离开时,听见了背后左权使的声音。

一柄锋利的匕首递到了她的手心,炎汐的手也在微微颤抖,显然极力克制才不至于让情绪失控:“拿着这把分水匕,下手的时候,利落一些。”

“难为你了。”炎汐握紧她的手,眼里有一个战士对另液一个战士的了解和鼓励,“要面对湘和飞廉……去执行这样的任务,你可以做到么?”

“可以!”碧却傲然道,“左权使,为了海过,为了族人,碧没有什么做不到的!”

“好。”炎汐微微叹息,送开了手,“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碧向着他行礼,翻身上马,“请在大营等我们的消息!”

三骑如风一样在水底远去,只余水波荡漾。

金色的伽楼罗里,寂静如死。

戎装的年轻元帅在金座上静静睡去,呼吸平稳而细长,紧抿的唇角依然露出某种暴烈残忍的气息——在背向的金座上,鲛人女子静静听着身后之人的呼吸,眼里露出宁静和满足的神色。

是的……只要这样,便足够了。

可以在他身畔不离不弃,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——她这样一个被天地抛弃的人,能得到这样的结局已是足够,还能再奢望什么?

“师傅……师傅。”身后的呼吸忽然紊乱起来,“不!”

“主人?”她失惊,知道对方有陷入了梦魇。

然而她被金针固定在作为上不能回头,只能任凭身后的人在梦境里战栗——很多次了,在睡去的时候,这个君临天下、翻云覆雨的最强者都会露出醒时从未有过的恐惧和脆弱,一次一次在梦里发出惊呼,甚至落泪。

而在最近的一个月里,也许因为战争的持续白热化,他的噩梦越发频繁。

“主人,主人?”潇低声唤道,“醒醒啊。”

“呵呵。”忽然间,一个声音冷笑起来,“没事,就让他继续做梦去吧……人还真是种软弱的东西啊,连破军也也不能例外。”

潇一震,感觉全身忽然间僵冷——又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了。

那个声音无视她的惊骇,继续发出指示:“别管他了,给我转向西方!伽楼罗,你没有看到三个人从镜湖出来,朝着那里去了么?立刻杀了他们。”

然而伽楼罗没有动,潇垂头坐在金座上,对身后的命令毫无反应。

“鲛人,聋了么?”那个声音暴怒起来。

“我只听从主人的命令,”潇的声音平缓而冷静,“对于占据他身体的魔,没有听从的必要。”

“咔”,一只手忽然从后面伸过来,卡住了她纤细的脖子--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,魔的表情狰狞而可怖,声音透出冷意:“一个卑贱的奴隶,居然敢违抗我的意志......”

一瞬间,潇几乎喘不过起来,身上的金针发出细微的裂响。伽楼罗剧烈的颤抖了一下,从万丈高空失衡而落,冲向了地面。

地面上,无数人看着金色巨鸟的下坠,发出了惊骇的大呼。

“住手!”忽然间,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,手伸过来,用力掰开了那只卡在她咽喉上的左手,“给我住手!”

“主人!”听到了熟悉的声音,潇在得以喘息的瞬间发出惊喜的低呼。

金座里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睛,缓缓坐起,右手死死扼住左手的手腕。眼眸里的金光盛了又衰,仿佛一个躯体里的另一个灵魂苏醒了,在争夺着控制权。金色的烙印从破军的左手升起,慢慢覆盖了全身,他的眼睛莫测而诡异。

“这是我的鲛人,我的机械,轮不到你来下令!”终于,云焕的声音清晰的传出。右手用力将左手按回了金座的扶手上,蔓延的烙印慢慢消失了。

“是么?还是那么要强啊,破军......”魔的声音模糊的传来,带着冷笑,“连自己的身心都已经祭献给我了......你的一切,迟早都是我的。”

伽楼罗的舱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,潇在第一时间控制住了伽楼罗--金色的巨鸟在离地面三十丈的地方堪堪止住趋势,重新上飞。

巨大的鸟翅擦着大片居民的屋顶,发出了刺耳的声音。

在重新稳住机械后,潇听到了身后急促的呼吸声。云焕松开了扼住自己左腕的手,仰起头,眼神变的空茫而黯淡,看着伽楼罗金色的顶舱,沉默不语。

“主人?”潇有些担心的问道,“要追镜湖里出来的那三个人么?”

然而,云焕似乎有些恍惚,没有回答--潇迟疑着,看着从镜湖里出来的那三个人乘着天马而去,迅速化为白点,消失在西方大漠的黄沙里。

“潇,你说,到最后,我的得到又是什么?”忽然间,背后的军人垂下了头,发出了低沉的问话,带着一丝茫然,“只是报复时的那些快意么?”

潇轻声:“主人,整个云荒都是你的。”

“整个云荒?”云焕忽地笑了一下,带着一种奇特的表情,“是啊。听起来多么美妙,我手里握着这个天下!可是,整个云荒到底是什么呢?看似庞大却空无一物。我的手能抓到的,只是虚无而已。”

他侧头看着舱室外面,帝都,镜湖,云荒......所有都在他脚下。

“我把自己祭给了魔物。”破军的眼里露出一丝冷芒,“所有的权势富贵,在生命被剥夺的瞬间都会显得微不足道--多么可笑,而我却付出了后者,获得了前者。”

“主人!”潇惊慌起来,为他这种前所未有的灰暗语调。

这半年多来,逐步征服了云荒的破军成就了前所未有的辉煌,站到了天地间的巅峰上。

他指挥着全境的战斗,将军事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。无数的血流了出来,染遍了云荒大地--所有的仇人都被消灭了,甚至连他们的后代都已经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;他的战士们崇拜他,仰视他,在他的强悍里战栗......一切,仿佛都如了他的意。

而开始的那种愤怒爆发,也在不停止的杀戮里消失了。在半个月前凌迟处死了辛锥后,他心里的那种不甘和报复也慢慢地被血冲洗而去,归于沉寂--失去了最初的那一点憎恨和愤怒,帝国的主宰者居然变得无所适从起来。

原来杀戮和毁灭不能持久,憎恨和报复不足以支撑人的一生。

那么,如今把一切祭献给了魔的他,又将何以为继?

“潇,它正在渐渐侵蚀我的意志。”云焕仰起头,看着金色的舱顶,声音冷漠,“迟早有一天,我会成为它的傀儡......会变成和你一样的东西。”

潇颤声:“不,不会的......您不会败给他的,您是这样强的人。”

云焕闭上了眼睛,微微笑了一下。

“是的,”终于,他开口了,“它不会如愿的。”

青水静静地流淌,战火刚刚消散,这个侥幸得以保存的偏僻村落依旧平静。

那笙一个人从紫台来到了这里,在村口张望。暮色里,终于看到了一群从嘉禾园里跑出来的孩子,她看得真切,忽然大喊了一声:“晶晶!”

那个青衣小女孩愕然回头,大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。

哑巴女孩侧头看着这个来到村里的陌生人,仿佛觉得有点眼熟,“咿咿呀呀”的比划着,却还是说不出一句成形的话来。

“哎呀,真的是你呀!”那笙确是惊喜交加,上去一把抱起了她。“晶晶!”

小女孩似乎认出了这个人曾经救过她和她姐姐,也不怕生,反而欢喜地笑了起来,伸出手拦住了她的脖子,笑眯眯的将手里的一串嘉禾递了过来,发出一个单音节:“吃。”

“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,我都担心死了。”那笙却顾不上接那串嘉禾,抱着这个粉团似的孩子看了又看,“那天我忘了带上你,回头你就不见了!可吓死我了......我,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姐姐交待,唉......”

她摸了摸晶晶的头,满心欢喜:“这下可好了,终于找到你了!”然后想了想,又觉得奇怪:“对了,你这个小家伙到底去了哪儿啦?满地都是战火,你居然躲到了这里!”

晶晶眨了眨眼睛,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,仿佛不安,又仿佛伤心。

“怎么了?”那笙感觉出小女孩的反常,抱紧了她,“你......

遇到了什么事情?那一天,你跑去哪里了?”

晶晶抬起头,看着远处发出了低低的“咿呀”声。那笙随着她的视线看去,却看到了哪一座矗立在暮色里的白色巨塔--虽然被拦腰撞断,但依然还是整个云荒的中心。

“什么?”她大吃了一惊,“你去过那儿了?”

晶晶点点头,孩子的眼睛澄澈无邪。

“天哪......”那笙喃喃,“难怪我四处找不到你--你居然去了那里!可是,可是你怎么又回到九嶷了呢?是谁把你送回来的?”

晶晶的身子微微一颤,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,眼睛登时暗了下去。许久,才轻声说了一个字“碧......”

黄沙漫漫,风沙呼啸。

入夜,博古尔沙漠一片寂静,在大漠的尽端,空寂之山如巍峨的屏障般矗立。山下灯火辉煌,那是驻扎重兵的沧流大营。

灯下,一个秀丽的少女托腮看着北方的夜空,轻轻叹了口气。旁边正在磨剑的少年看了她一眼,露出关切的神色,却没有开口。

“不知道我妹妹怎么样了。”闪闪眨着眼睛,露出黯然的神色,“我离开家已经这么久了,都没有时间回去看看......也不知道那个丫头现在好不好,那笙姑娘又没有找到她。”

“嗯。”音格尔轻轻应了一声,利刃在石上停下,“等事情定了,我们回去一趟九嶷吧。”

“事情定了?”闪闪苦笑,“这时局恐怕要乱很久,等定了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。”

“也是。”音格尔想了想,“那么这样......我派一些手下去九嶷查访一下?毕竟我们盗墓者对那一带都比较熟悉,说不定可以找到她。”

“真的么?你太好了!”闪闪眼睛亮了一下,忍不住凑上去在对方的颊上亲了一下。

音格尔的脸忽地红了,侧过脸去不看她。手一震,磨着的短剑割破了手指。

“哎呀,”闪闪心疼得叫了起来,连忙将他的手指放到自己嘴里吮吸。

“别这样......会被人看到的。”音格尔低声道,脸更红了。

闪闪露出狡黠的笑--她最喜欢音格尔的这种表情了。很多时候,这个纵横大漠的盗宝者之王都是冷漠而镇定的,指挥着一群豺狼一样的手下。但在独处的时候,他就变成了一个腼腆的大孩子,脸红的时候非常可爱。

她伸出舌头故意舔了舔他的手掌,轻笑。音格尔的脸红得如同晚霞一般,忽然反扣住她的手腕,将她拉入了怀里--就在快要吻到她的那一刻,帐子被人的出其不意的撩开了!

“咦,抱歉抱歉......”进来的人一看里头如此暧昧香艳的景象不由吃了一惊,抬手挡住眼睛下意识的退了出去,却“砰”地一下和后面的人撞了个满怀。

闪闪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人不告而入,大吃一惊,登时满脸飞红,一下子闪到了音格尔后面。音格尔脸上的血潮在刹那间淡去,霍地抬头看着闯入者,眼里闪过一丝冷芒--他一手拉着闪闪,另一手已经握紧了那把刚磨好的短剑。

“怎么啦,慕容?”后面进来的人被退出的那人踩了一脚,不满的推搡着他进帐,“见鬼了,干吗踩我?音格尔少主不是在里面么?”

音格尔看清了进来的两人,失声叫道:“西京将军?”

“是啊,九嶷一别,好久不见了,”西京大大咧咧的一笑,靠着盗宝者之王和躲在他背后的少女,“闪闪也在?咦,为什么脸红?”

闪闪本是个羞涩的少女,只是在自己的情郎面前才如此娇嗔,此刻看到两个男人闯进来,早羞得一溜烟躲开去了。

慕容修来自中州,颇重礼法,此刻也觉得尴尬,便咳了一声转开了话题:“将军,我们这次来是为了......”

“哦哦,对了,说正事儿!”西京回过神来,猛一拍手,目光炯炯的看着音格尔,“少主,你来到空寂大营也算有段时日了,觉得飞廉怎样?”

“飞廉?”音格尔愣了一下,脱口回答,“当然不错,是条好汉子。”

“哦!”西京似乎松了一口气,转头看向旁边的慕容修,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,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,“果然。”

“怎么了?”音格尔蹙眉,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们,“你们千里迢迢赶来,难道就只是为了问这个?”“嗯。”西京一拍桌子,回头看看慕容修,“慕容,你看怎样?以前碧那么说,未免有私心的嫌疑。如果连少主都这么夸奖,看来飞廉这个人可以合作。”

慕容修缓缓地点了点头,面色凝重:“这么说来,计划的可行性有大了一分。”

“什么计划?”音格尔极是敏锐。

“合作对付破军。”慕容修轻声开口,声音冷而锐,“是的,我们是来和你商量的。对手太强了......只有联合所有的力量,才能对付破军啊......”

“怎么?”音格尔还是不明白,西京便侧过头,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。

“嚓”,一声轻响,音格尔受理的短剑直坠落地,盗宝者之王脸色一变,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中州人:“是你的主意?”

慕容修无声地鞠了一躬。

“呵......”音格尔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冷笑,不知是惊诧还是愤怒,“不愧是中州来的商人!”

“不敢。”慕容修笑了笑,眼神不动,“少主莫非想骂在下一顿?”

“啪”的一声,金色的长索闪电一样卷来,将他脸侧的帘子抽得粉碎。音格尔冷冷的看着他,声音冷酷:“你可知道,你的提议违反了盗宝者最重要的准则?我们只取宝,不惊动死者。居然要我去做这样的事,实在是太过分了。”

“我知道是过分了。”鞭子在脸侧一寸之处掠过,慕容修俊秀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,“少主是个明理的人,应该知道在下也是不得已为之--不这样,怎能出去破军?”

音格尔冷笑:“活人做不到,就要去惊动死者么?”

“是,”努容修丝毫不已为耻:“活人是做不到--这个云荒的活人里,已经找不到可以压制破军的;而唯一能牵制他的人,已经在这个古墓里死去--所以,我们必须借用她的力量!”

音格尔沉吟道:“可是这个计划,也实在太......”

“是,”慕容修继续道,“这个计划虽然代价极大,但也有相当的把握--只是此去危险,,若得不到少主的支持,是满盘皆输。”

音格尔垂首沉吟,显然也在权衡轻重,迟迟不答。

少主若是恩于空桑,日后复国,使封少主为大漠之王,将霍图部空出来的领地划给少主。”慕容修侃侃而谈,将条件一项项抛出,“到了那个时候,乌兰沙海上的盗墓者便可以安定下来,不用再打劫掘墓--岂不是很好?”

音格尔神色微微一动,任何珍宝在他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,然而,这样一个扭转全族人命运的机会,却是千载难逢的。

许久,他吐出一口气来:“即便是我答应了,湘和飞廉也未必会答应。”

“这个少主不必担心。”慕容修从容答道,“湘和飞廉那边,碧已经过去协商了,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--少主只要做一个决定:参与,或者放弃。”

音格尔沉思了片刻,抬起头,少年的眼睛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冷定和决断:“当然是参与。”他微微冷笑起来,“何况,我还欠真岚殿下一个人情,此次又怎可袖手旁观?”

“好!要的就是这句话!”一直没有开口的西京募地叫道,按剑而起,“少主快人快语,不愧是大漠上的豪杰!”

音格尔微微一笑,忽地看到内室帘子一动,闪闪探出头来吃惊的看着外面的三个男人。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她轻声问道,好奇的看着他们。

少年脸上的笑容忽然凝结了,眼里的豪情猛地暗淡下去,下意识的转过头去--是的,他居然忘了考虑她。